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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捏的泥

2015-01-24来源于:福建日报    编辑:

透过玻璃窗,看到里边摆着的紫砂壶,从壶面的色泽上,可以知道时间过去了很多。当初那位把一团紫砂泥拿捏成今日这么一种端庄模样的主人早已故去,而这些壶留存下来,成为典范。我来的这几天,江南的天色总是潮润着,在我眼中的紫砂壶似乎也跟着柔软起来了。

 

每一方水土总是有自己很独特的一些风物,以此显示出与其他地方的不同。质坚如石的紫砂土从岩中取出,度过了一段漫长的风化陈腐,如同绚烂之后退去了焦躁火气,生泥变成了熟泥,层次出来了。红泥、紫泥、本山绿泥、米黄色的团泥,紫砂艺人依自己的审美情调,择而为用。那种家家晒坯户户抟陶的场景还是很让外人感慨的。紫砂泥使艺人手艺得以舒展,或者反过来说,是紫砂艺人化寻常之泥为神奇,成就了一把传之不朽的壶。

 

把紫砂泥变成一把壶,六百年来,壶道“深深深几许”,总是难以毕述。因为有的存储于艺人内心,没有说出来、传下来,成了永远的谜。而作为一把壶,最早最基本的认识就是一个泡茶的器皿紫砂土是中性的,泡茶不会变味,于是作壶兴焉。和田中稼穑的农夫一样,紫砂艺人是与紫砂泥打交道的,只不过一个在野外,一个在室内,却都一样的辛苦,手上劳作的成功与否,维系着一个家的生计。每一个紫砂艺人都有自己的造型观,却一样地珍惜紫砂泥,通过这样或者那样的配制,使自己朴素的美感,随着一个个壶的成功而立体起来。中国艺人很早就有这样的本事,很简单质朴不过的工具,在紫砂艺人熟稔地运用中,如庖丁解牛之刃,如郢斤斫鼻之斤,眼看着壶身光洁细腻起来了。当然,运用这些有共性特点的工具都一样,而最终达到的境界却千差万别,有些人须发皆白,工具用坏了一大瓮,技法也确实熟练,每一把壶还是少了格调,那也只能暗中埋怨自己的灵性和天分止于一步之遥。一团泥可使紫砂艺人的手艺有了高下之别,有的精于做壶,少而精;有的则做一些生活紫砂用具,以量取胜每一个人都有合于自己的生长方式,就像身边蠡河水一样,谈不上大江河的涛澜之势,却都有自己向前的走向。

 

几百年前,人们围坐在一起喝茶,长一句短一句,说着江南的风流韵事,对茶叶品味的琢磨远远大过一把壶。后来就有些不由自主,转移到这把盛茶水的紫砂壶的身上了。这样的转变,敏感的艺人足以察觉,紫砂的好日子已经开始。

 

我很快地从众多的壶中找到自己喜爱的那种类型。按最基本的分法,紫砂壶分为光器、花器和筋瓤器。我喜欢光器中的圆形之器。那些花器和筋瓤器,尽管出自名师之手,亦能传之久远,还是与我的趣味有所阻隔。有的如同一团蜷缩的树瘤,瘢痕累累;有的则像一枚瓜瓣凹凸的南瓜。更有一些于壶面上点缀了花卉翎毛蔬果鱼虫,虽灵动生香,我还是觉得花俏了一点。一把壶嘛,还是让它安静敦厚一些,坐着,不动。一把好壶的协调性可以和一个平和的人并论。壶盖如人之冠冕,直落而紧密,使壶倾斜而不掉落;壶嘴长而有节敛而不蹙,合于自然斯文最好;壶柄为每日必携之位置,更须关照手感的舒适而合弧度。许多局部之和谐相加,一把壶就是一个人和谐的整体。当一壶稍倾,茶水一线而出,这个壶的主人一腔喜悦也随之涌了出来,感染了宾客。我觉得在一个壶上任何的点缀都属多余,壶自有静气在,反而比点缀一只张嘴的青蛙,更有力量。说起来我是一个没有活泼情趣的人。其实在一个紫砂壶上,点缀一些生趣的小生灵,使一壶不止于一色,有青碧、橙黄,也有墨绿、青紫,或者大红,也更显仪态万方。看那边几把点缀了南瓜老藤、碧桃枇杷、松鼠葡萄的壶好像开口说话了,一堆人都跑了过去。

 

花器,大概就有这样的力量吧!

 

我看到几把满脸沧桑的老壶了,这就是紫砂艺人称之为光器的形态,作为壶最基本造型扁中带圆。茶叶在它宽容的腹部泡开,香气紧紧地包裹,往往随着壶身倾斜,香气溢出。不过,已经没有谁舍得用这些旧日的紫砂壶了,它们被放置在橱子里,橱子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像供一方神明一样,供了起来。和花器相比,这些称为光器的壶是很淡素的,没有夸张,也不出奇,毫无声响的卧着,或者窝着。它的气量、风度是在不动声色中被人感觉到的。譬如厚重、稚拙、古雅、浑穆。有趣的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这方面的素质有增无减,就像一个老人。因为它的老,并不是虚度得来的,它所含纳的,比在它面前晃动的每一个人都深厚,使人与它对视,绝对不能轻慢。如果一个人每天都有时间面对这么一个闷声不响的器皿,或许能使饶舌不休的习惯得到一些改变我们善于说一些很华丽的语言,由此变得很不实在。我在乎这种有静气的形体,可以推断它们的主人内在的静气在制作时附着于其中。作为一坨紫砂泥,只能看它落入谁的手中。一坨泥和一个紫砂艺人,他们之间是有因缘的我相信这么一种很世俗的说法。

 

 

这些纯粹的手工作品,在整个紫砂壶的历史中,越来越显得珍贵了纯粹是以手来成全,这里边就储存了一个紫砂艺人最本质的温度以及信息,没有被分解的、流失的部分。因为入壶的不仅是外在的题材,还有一个艺人的血气、情性以及细微的呼吸、动作。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壶,感受起来却是不同。有温度的手,没有温度的模具,一坨紫砂泥自有其天地精华之灵性,岂能无知。一团熟泥需要手工捶打多少次才能成为可以围身筒的泥片呢?而一个紫砂艺人,能否不借助模具做成一把纯手工的壶?这是对手的能力的重视,同时也由手的能力探究到一个人幽深莫测的其他方面。据说以此考察一位紫砂艺人,简明扼要。利用手工劳作是很朴素的检验方法,过去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机器盛行了,手工劳作就更需要珍视。机器使器物巧起来、媚起来,很好看。不过,要长久好看的还是那些拙的、朴的、不那么顺溜的,甚至有些丑陋的。手工做壶当然要缓慢得多,它就是属于慢动作的。慢,使一把壶如同古井那般的深沉了。我想,我和六百年来紫砂艺人是有许多的不同的,只有一点是相同,就是对于手工劳作的热爱,对慢的结果表示应该如此。

 

有许多手工劳作的成果,最后的步骤需要交与火的冶炼而后新生,这很像凤凰涅槃。在我看来,这是很有意味的,经过这一道冶炼的工序,才有资格在历史的风雨明晦中接受淘洗。它们中的一小部分,成为紫砂经典。

 

江南的仲冬依旧这么潮润,像紫砂壶的深沉色调涌起。在我手指头轻轻触摸壶身的时候,我觉得和它当年的主人一样,心思全在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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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日16时30分,云南省昭通市鲁甸县发生6.5级地震,震源深度12公里,伤亡惨重。..[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