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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湘詅:回忆我的父亲黄君璧

2015-06-23来源于:《东方早报·艺术评论》编辑:雨露


黄君璧、黄湘詅父女一同作画  


黄湘詅 鱼乐之二  


黄君璧 红叶双禽

黄君璧和张大千、溥心畬并称“渡海三家”。1946年10月,黄君璧曾在上海“中国画苑”举行大型个人画展,展示八年抗战间他的创作。时隔66年,其幼女黄湘詅携其父作品50余幅将于11月10日在沪展出,《东方早报·艺术评论》特刊出黄湘詅专门撰写的回忆文章。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黄君璧的脸上永远挂着那样和蔼可亲的笑容。这笑容不是笑给旁人看的,而是他内心真正的快乐在荡漾。这一抹笑容,一路伴随我直到今天,人世间的纷争、学艺路上的孤独,在这一抹笑容前,早就如同青烟般散尽,所留下的只是我对父亲无穷尽的怀念和随着岁月更迭对父亲更加深刻的理解和认知。

父亲有一颗赤子之心,他最喜欢“和”字,常常说要海纳百川,以和为贵。在他看来,所有的景色都是美好的,所有的事物也都是美好的,他的性情始终是恬淡快乐的。这种恬淡快乐的性情不仅影响着他的艺术创作,也一直感染着我,不知不觉间猛然发现,这份赤子之心竟是父亲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父亲1948年渡海来到台湾,和张大千、溥心畬一并被称作“渡海三家”。有人说他是传统派,从癸亥画社到岭南国画研究会,他一路精研笔墨,临摹先贤,然而他却是岭南画家中较早接触学习西方绘画,揣度之后而有所取舍的;有人说他是革新派,他游历尼亚加拉、维多利亚和伊瓜苏世界三大瀑布之后,创造出全新的云水图样,一时名动中外,然而他最强调的却仍是笔墨造型、传移摹写和传统的审美情趣;也有人说他调和中西,用对景写生来弥补传统图示的不足,化眼中之景为心中之境,然而当他巡展至欧美各国现场演示中国画创作的时候,特别表现出中国画与西画在视点选择和笔墨运用上的差异;还有人说,他坚守中国画的底线,与西画拉开距离,传承发展中国传统文人画的写意精神,然而他所绘的实景山水,却又充满着当地风物独特的神韵与性灵。

我不是专业的美术史论家,也不晓得可以有那么多维度来解读父亲的绘画。在我心里,父亲的画就像他的人一样和蔼亲切,画面所传达的精神就像他的笑容一样让人感到温暖和舒服,如沐春风。

父亲毕生致力于艺术教育,到台湾之后,我父亲担任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的系主任,在长达22年的教学研究过程中,他全面推行了艺专的教育体系和教学传统,是他把当时那个阶段的艺术教育理念和方法完整地移到了台湾,坚守这个传统并在台湾将其发扬光大。这一过程,使得刚刚经历了半个世纪日本殖民地教育体系的台湾,能够回归到中华传统文化教学,可以说具有一个跨时代的意义,更是中国的民族正义和文化自信的表现,伴随于此的也正是父亲数十年的热血与辛劳。

我清楚地记得,他退休后因为体力的关系已经不是每天都到学校去上课,可是依然会有很多的学生到家里来,博士班也好、硕士班也好,只要他有一点点力气和精神,就不愿意放弃和这些学生们在一起的时间。他常对我说,不晓得师范大学这些学生现在什么状况,是不是应该再设立一些奖学金来帮助一些生活清苦的学生等等,他花在学生身上的精神和气力非常之多。

父亲晚年不断在欧美各地举办画展,宣慰侨胞,弘扬中国文化书画艺术,他对中华民族的传统书画艺术充满着激情和自信。他所到之处,都是大力宣讲弘扬中华民族艺术,各地的艺术机构也都给予他极大热情和高度的评价。他先后获第一届中华文艺奖金美术部门首奖、纽约圣若望大学(又译为圣约翰大学)金质奖章、韩国庆熙大学最高荣誉大学奖章,被巴西国家美术学院聘为院士衔,他还获得过韩国弘益大学的博士学位等。

这些美誉和评价,也是父亲留给我宝贵的遗产。自2007年黄君璧文化艺术协会成立以来,我奔走于两岸,为父亲举办了多次展览。我在他曾任教的中央大学(今南京艺术学院)的校园内漫步,彼时,张大千正居沪上,两人几乎每周都要会面,诗画应答,晚年两位老友还多次谈起此事;我也曾在重庆江边的码头想象他当年与避战内迁的国立艺专的同事谈论切磋画艺,彼时,徐悲鸿正任艺专校长,两人互相题画赠画,也是相距甚欢,家父亦常常谈起此段经历。

六十六年前,父亲在上海“中国画苑”举行的大型画展,展示他八年抗战在重庆的创作,一诉抗战胜利的喜悦。著名美术史论家俞剑华先生在《大公报》上撰文评论他的画作“保持民族的渊源文化与传统而发扬光大”。那次展览是父亲生前在大陆的最后一次大型个展。而今,父亲的画作又将在上海美术馆展出,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展览里还多了一些我的作品。

从书香到墨香,从棋琴到书画,我有幸成长在人文浓郁的“白云堂”。想起父亲在世时,对我十分宠爱,那种幸福是无可言喻的。伴随着他老人家画画、赏画、说话与读画;长长的画桌前,一老一小共同度过许多温馨岁月,耳濡目染的,不觉也沾染了艺术兴趣。我自幼就爱随兴涂鸦,得到父亲殷切的指点和栽培,进到学校,受美术教育,但是却始终处于玩票阶段,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承继父亲衣钵。

一切都是因缘际会使然,自2007年 “白云飞瀑——纪念黄君璧诞辰110周年艺术展”在深圳关山月美术馆展出之后,我才深深醒悟到自己对父亲及白云堂肩负着传承与发扬的重要使命。2007年秋天,我与艺文界前辈及好友一起到九寨沟观赏美丽的秋天风光,沉醉在大自然鬼斧神工所造之角色美景中,我深深被吸引和感动。九寨特殊自然景致日夜澎湃于心,久久不能自已。回到深圳画院后,即拉开怦然心动的记忆,画出了心目中魂牵梦系的“九寨秋景”。直至此刻,“树在水中生水,在林中流”的情景仍深深震撼着我。古木参天、枯树老藤,处处激生灵感,倒影交错的西洋写生意境,虽在父亲画作中及少见到,却流动在我的心中,心绪有如万马奔腾,与整个风景相互呼应,四姑娘山头的壮观雪景,也悠然自得地珍藏在记忆中。九寨沟一游,尤为令人难忘的还是熊猫养殖中心内憨态可掬的熊猫,其憨傻和可爱,正是我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本性,不由令我兴起一种见到亲人的温暖与激动。因此,除了传统水墨之外,此次展出的画作中,这些可爱的熊猫也跃然于纸笔之间,更是我的尝试与突破。

父亲从年轻画到白头,一直到九十五岁高龄都孜孜不息,未曾有一日停歇。他绘画的那种老练与沉稳,毅力与用功,是做女儿的我一生都没办法追得上万一的,因此我只能另辟途径,用感情去画,用心、用爱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