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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燮君:海派精神与中国气派

2015-06-16来源于:解放日报     编辑:清语

两年前,举世瞩目的上海世博会隆重举办。在万头攒动、观者如潮的世博会五大主题馆之一的城市足迹馆,人们叹为观止的不仅是敦煌莫高窟和古希腊文物的展示、特洛伊古城考古现场的复原和众神之城的再现,更有气势恢弘的《震撼五千年》《西方理想幻城》《两河晓星》和《世遗城映》等八幅大型油画高悬壁际。它们都出自世博会主题演绎总策划师、油画家陈燮君之手。为了完成这些煌煌巨制,他足有半年多时间没有离开场馆,每当夜阑人静之际,他筋疲力尽地放下手中的画笔,就会走到黄浦江边,倾听江声,仰望星空。他说:“看着满天的繁星,会想到中国的悠长历史,而想到中国的近现代史,就会想到上海的文脉亲情。”

上海是中国油画的摇篮和发祥地。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就已形成了具有地域文化特色的“海派油画”,成为中国油画的中心。从中国油画的奠基人刘海粟、林风眠、颜文樑、吴大羽等的身上,可以看到那个时代艺术大师的通识和天才,以及海派艺术那种宏大的气魄和兼容并蓄、海纳百川的宽广精神。正是在这样的海派精神熏陶和影响下,造就了由几代上海油画家组成的卓越的传承有序的油画创作群体。作为其中的一员,陈燮君得到了海派艺术的真传,他与前辈们一样,有着视艺术为生命的满腔热情;而比前辈们更幸运的是,他能在人生的关键时刻迎来了改革开放的大变革时代,为他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创作空间,使他在文化观念、价值取向和艺术风格上,得以更为开放豁达,灵活多变,更富有创新精神。是海派精神造就了油画家陈燮君,而他又以自己的创作实践继承和发扬了海派精神。

“视觉意象”是陈燮君在油画创作中的个性选择,也是他从海派精神的高度作出的文化审视和价值判断。“意象”,作为中国古代美学的核心命题,上海的文化底蕴、人文环境和审美情趣,为意象油画提供了适宜的气候和土壤,使上海油画家更容易进入“意象”的审美情境,将自己的创作语境纳入多元纷呈、蔚为大观的海派油画的艺术体系之中。陈燮君作为有着文化使命感的学者和在上海这片热土上成长起来的海派艺术家,以他的艺术实践,接续传承海派精神的文脉,为海派油画在绘画语言和艺术风格上进一步呈现多元并举、多源并流的整体发展格局,发挥着他应有的重要作用。

陈燮君是一位激情型的画家,他热爱油画,多年来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冲动;而这种热爱和冲动,使他总是处于非常好的创作状态。陈燮君又是一位体验型和思考型的画家,他在创作实践中通过自己的独特体验和独立思考,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绘画形式,那种具有中国文化和美学特色的“以形写神”和“物我融一”的意象绘画语言。他创作的题材,无论是古风飞天、雪域古格,还是田野荷塘、都市人物,其油画语言的核心就是中国文化的审美意象。他作品中的线条和笔触在形象中恣意穿插游移,色彩形成的块面肌理张弛有度,呈现出一种酣畅恣肆的东方意象情致。他将自己的油画定位于“视觉意象”,即是着意于以一种具有当代性品质、在表现性写实中所感受的真实,传达出作品自外在视觉直抵内在意象的丰富审美内涵。

“古风气象”系列是与陈燮君所从事的文博专业最相契合的作品,其中的《飞天》组画最能完美地呈现出他“视觉意象”的风格特质。他笔下的飞天,瑰姿艳逸,体迅飞凫,色彩斑斓华美,画面洋溢着一种轻盈飘逸的飞动之美。在这组作品中他采用了双联画甚至六联画的形式,使飞天腾空悠游的苍穹天际更显辽阔空灵,飞天人物形象处于更为开放的空间,营造出一种蓬勃的生机和曼妙祥和的意境。

陈燮君热爱写生,向往心灵与自然相交融的审美境界。因为他的工作特点,使他具有一种开放性、世界性的广阔视野,又为他的对景写生创造了难能可贵的条件。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是通过写生完成的。这些作品,并不拘泥于透视、明暗、色彩的客观真实性,也不斤斤于特定时空下结构和空间的常态表象,而是追求一种“神似”的、精神化的大自然。他的视角,更多的是显现客体的质感和分量,关注如何突出物象的内在意象审美。这些作品,与其说是面对风景的写生画,不如说是他心灵的风景画。

在陈燮君以人物形象为主体的 “青春肖像”系列和“雪域意象”系列两组作品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与画面人物的沟通和交流。在“青春肖像”系列中,陈燮君对不同时代的年轻一代的种种人生况味和生存境遇,以一种充满诗意的浪漫主义情怀给予艺术的呈现,去努力恢复人们对曾经有过的青春年华的记忆。作品中没有我们经常见到的逼真的写实和文学性的叙事,而是着意于人物精神气质的表现和时代气息的渲染。在人物场景设计中,他多以充溢着海派情调的江南特色作为背景,或小桥流水,春雨杏花;或客厅阁楼,窗前灯下,凸显出江南文化的美学品格和海派油画的地域特质。“雪域意象”系列,是陈燮君“七进西藏”取得的丰硕成果,这是一组雄浑苍凉的高原与生命的赞歌。他在高原的自然、历史和文化的整体与个人生命的交融中游历,传达出自己的独特而又深刻的感悟。在这组作品中,表现出他的意象绘画语言铿锵有力的另一面,色彩浓烈,笔触凝重,赞颂讴歌了生活在荒原和阳光下生命的质朴、顽强和纯粹。

在陈燮君油画作品的视觉意象表达上,正在逐渐形成自己内涵丰富的语言体系。首先是他独到的笔触和象迹对物象所进行的表现性的高度概括性处理。这种概括性处理是他在造型形式上的一种审美追求,也是他精神气质的自然呈现。他习惯用厚重的笔触来表现体积感很强的物象,而又在这种厚重上追求细致丰富的色彩变化,用色块和光影营造出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韵律感和形式感。这种笔触,既有着不同的取向构成的有机统一性,也有着突破有限空间、以静写动或以动取势的运动性,还有着张弛有度、紧松参差、富有音乐韵律的节奏性。他会率意地用超乎寻常的厚重色彩,经涂抹、跳动、层叠甚至堆砌后,由笔触肌理产生一种近似浅浮雕的空间效果,使色彩在二维的画布上得以强化为三维体积,从而与客体既保持一定的距离,又使其具有某种超越性,常收到意想不到的微妙效果。

 

陈燮君在作品中对于色彩的重视,有时已超过了对写实性造型的关注。他深谙色彩在承载情感中的分量,把色彩作为他绘画语汇中重要的意象性元素。他具有丰富的色彩表达能力和对色彩超常的敏锐和感知,画面上总是闪烁着犹如交响乐般丰富、明快而绚丽的色调。在他的作品中,既能觉察到苏派油画的灰色调,又隐约可见莫奈式细腻微妙的色彩铺陈,梵高式纵横驰骋的笔触挥洒。他既保留着苏派油画灰色调的表现特质,又从中脱颖而出,提高了色彩的亮度和饱和度,在介于高光与深暗色调之间表现出丰富的层次,产生出一种朦胧的美感,从而进一步丰富并提升了人们惯常所见的灰色调的表现力。

陈燮君以独具个性的绘画语言,赋予作品以一种理想主义的唯美品格。这种唯美品格,抑或已经成为海派油画的共性特征,而陈燮君所不同的是,他的这种唯美更是一种“意象的唯美”。他在对苏派和拉斐尔前派油画语言融会贯通的基础上,又有机地融入了表现主义和写意性的风格语汇,关注于整体意境的把握,对细节一般不作细致的刻画,自然色彩被高度概括。陈燮君的唯美又是一种“有气势的唯美”。他在画面上呈现出的疏落有致、挥洒自如的极具情绪化和意念化的笔势,让人感到有一种整体贯通、呼之欲出的气韵体势扑面而来。而这种气势,是为了表达他内心涌动的对于物象的体验和感受,是他理想主义的唯美情怀的物化形式。正是这种有意味的、有气势的唯美,引领着观者不由自主地深入到作品的审美情境中去。

近年来,陈燮君的油画创作进入了一个更加自由洒脱、个性彰显的境界,他长期以来形成的和谐与绚丽的意象绘画风格更加成熟。在对题材的把握上更加游刃有余,在创作时也更多地进行了主观的改造,用内心的意念和感受取舍自如。他的笔触更加率意奔放,虬结飞动,画面上的每一个笔触、每一块色彩,充溢着更为浓郁的浪漫主义的气息,使人们感受到画家呼之欲出的支撑着画面的心灵颤动和生命激情。

陈燮君是油画家,但他首先是一位文化人。从严格意义来说,他只能算是一个业余油画家,而文博学者、上海博物馆馆长才是他真正的身份认定。但是这丝毫没有减弱他在油画艺术上的丰硕成果,反而在他的作品中更可明显感受到他深厚的文化背景对他油画创作的影响。在他的油画对于形式的直接把握中,他所具有的形式语言,与决定他的形式感的文化素养和审美精神是高度一致的。正是在这种文化学养潜意识的驱使下,才使他的作品得以显示出厚重的文化力量,传达出深刻亲切的人文气息。

陈燮君作画,毫无功利之心,只为他挚爱的艺术,表现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淡定沉静的创作心态、纯粹超脱的创作语境,以及对其个体社会身份的价值操守和文化自觉。尽管艺术家也必须具有与所有能工巧匠一样的精湛的技艺,但是艺术家的创作是一种 “心灵的活动”,技艺只是供艺术家的心灵驱使的手段而绝不是目的,重要的依然是艺术家的文化、个性和阅历,并由此敷演出的主观心灵的活动。陈燮君在创作实践中,以宽广的文化襟怀,将自己置身于中国文化的大格局之中,高屋建瓴,努力在自己的油画作品中表现出真正的中国气派。

中国油画之所以成为有别于通常意义上的西方油画,成为具有“中国特色”的独树一帜的油画,其中的一个重要理由,在于它是一种“搜求于象、心入于境、神会于物、因心而得”的艺术门类,一种丰富、复杂而“有意味”的绘画样式。而具有中国气派的油画,是将属于异域文化的油画语言体系,纳入有着深厚传统的中国文化体系中加以融合改造并且有所创新的结果,是绘画语言与意象审美的交融,是画境与诗境的结合。陈燮君运用西方的形式法则与中国绘画的审美意识相结合,西方的笔触性造型与中国的笔线气势相结合,西方的结构图式与中国传统的视觉空间相结合。整体造型的结构美,酣畅淋漓的笔触,简洁明快而富有变化的色彩,赋予陈燮君作品中国文化中诗意的神韵。

中国气派的油画不以题材为标志和限定,主旋律也并非以主题创作为旨归。陈燮君的油画作品中,尽管也有《震撼五千年》《两河晓星》《世遗城映》和《西方理想幻城》等之类的命题创作,但是他却很少涉及重大历史题材或正面直切主题的作品,更多的则是经过长期生活体验有感而发,或是面对大千世界,触景生情、灵感勃发的作品。但是即使这样,他的作品完全当得起是当今时代所需要的主旋律。他的作品洋溢着的明快、厚实、绚丽的基本格调,折射出的自由、奔放、向上的时代气息,正是主旋律所应具备的“刚健,笃实,辉光”精神内涵和美学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