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词:珠宝、  结婚、  翡翠


画家金鸿钧:鸟啼花落皆与神通

2015-01-26来源于:编辑:

来源: 新浪收藏

  金鸿钧作品 金鸿钧作品

  夏硕琦

  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出版的大型系列图书——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的出版,对近现代美术家与美术史的研究作出了功不可没的贡献。金鸿钧·是我关注的有突出成就的当代工笔画家之一。他的画集新近出版,使我有机会看到一批过去未曾目睹过的相当精彩的作品,感触颇多,略述于后。

  金鸿钧科班出身,中央美术学院附中毕业后又进美院国画系深造,曾得到叶浅予、蒋兆和、李可染、李苦禅、田世光、俞致贞等名师的教诲,是美院第一批花鸟画专业毕业生,并留校任教。他传统功底深厚,兼具西画素描色彩的素养,在工笔画界是名副其实的实力派画家之一。

  对于一个工笔画家来说,功底坚实深厚与功力先天不足,对日后的发展可谓至关密切。基本功力不但影响到语言表达能力的可能性,而且还影响到艺术观察、思维乃至艺术想象。若想建造艺术的九重楼台,基本功的勤学苦练是万万偷不得懒的。金鸿钧得益于功力,但他并没有把功力当靠山,而是以功力为进取、攀登的利器。他非常注重写生,可以说他的成功之作,他的艺术创造无不受惠于写生。中国工笔画明清以来的逐渐式微,除了社会因素而外,也是因为画家的复古情结代替了对自然生命的新鲜感受,以传统程式代替了活生生的艺术创造。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花鸟画家也像诗人一样,其艺术灵感来自于对自然生命的洞幽察微,产生于与万物神会时的物我交融。“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诗人杜甫把春雨滋润万物、养育生命、催发春荣,体察得至深、至微、至情,从而独创出前人所未言的诗美、诗意和诗境。

  观察、体验、感应、捕捉大自然的细微变化,与之“心有灵犀一点通”,达到袁枚所言:“鸟啼花落,皆与神通”(《续诗品三十二首》),艺术创作中的诗思、灵泉,才会流淌喷涌。

  (一)

  金鸿钧重写生,重融身于大自然,其根本旨意不是去照抄自然,而是去亲近、拥抱、神会自然,从而激发起创造主体的审美感兴,寻觅诗意创造的灵感之源。

  热带雨林是最难表现的题材,也是金鸿钧最爱画的题材。说它难画,是因为雨林地处南园边陲,古代画家未曾涉足,也未画过,缺少借鉴。再者,雨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纠葛缠绕,盘根错节,无从下手。三者,雨林巨木参天,气根倒挂,板根游走,更有攀附、寄

  生,乃至绞杀现象,很难扑捉其神韵。金鸿钧勇于迎接这些挑战,“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他多次到西双版纳,深入雨林观察、思考、写生,无前人可资借鉴,他就师法造化,没有现成的技法,他就“因题材施艺”创造新技法,正所谓无法:而法。

  他在构图上有一系列突破性的新创造:原始雨林,巨木直逼霄汉,唯仰视而脱冠,才能瞥见树冠,真是很难构图。他化用古人“折枝法”之精神,而创“截干法”。“折枝法”是从万花丛中“折取”最美的一枝,以少胜多,从局部见出大千世界。金鸿钩的“截干法”是“截取”巨树最有生命力的一段,以其巨干为主体组织构图,构成雨林特有的境界。有时他仅留其根部,以巨木之根为主体结构画面,往往着力于局部刻画,其根部或赫然突兀,有虎踞龙盘之势;或嵌入石壁,“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顽强生存,就像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安泰抓住大地,借助大地之力,为任何力量所不可战胜。

  金鸿钧创造的雨林艺术意象,让人感到无限神奇、惊心动魄,大自然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无穷的创造力。画家把原始雨林的深邃奥秘,把现代人对原生自然的惊愕、崇拜之情,含蕴于“截干法”的繁复图式之中。花鸟画给人的传统印象是优美的、婉约的、清雅的,金鸿钧的艺术创造,来自他的切身体验,生发于他与远古雨林的神交,特殊的审美感兴,使他不能不突破传统的审美藩篱。

  “马一角”、“夏半边”是宋人常用的构图法。画面大部空白,仅一角或半边落墨。金鸿钧相反而用之。他常常让硕大树干的局部占据绝大部分画面,然后,仅仅在边缘处留出一线空白,这“一线天”似的狭窄空白,既使画面透气、灵动,又表现出雨林“繁密郁茂”的特点。同时,画家又运用“抟实为虚”的构图法,他既把硕大树干的局部做了富有质感的写实描绘,又在其上画出雨林特有的繁复寄生现象,巨干之上层层叠叠,有大如桌面的龟背竹叶有缠绕纠葛的藤萝,有叫不出名字的雨林奇花异卉,团团簇簇,灼灼其华,闪亮登场。因其风姿绰约,竞尽妖娆而惹人注目,因其设色鲜艳,而跳到前台。原来作为主体的巨干反而转化成背景音,起到烘托反衬作用。这种化实为虚手法的妙用,强化了雨林特有氛围与群落生态的奇异神韵。

  独树成林乃雨林特有的生态景观,画家又因地制宜,创“中间突破”构图法。于画面正中突兀地、写实地画一棵巨树的局部,再于旁侧垂挂气根,然后透过树干的空隙,看到纵深逐渐远去的密林,越来越虚,其间轻烟飘渺,影影绰绰,但虚得很有层次感。画家在大实大虚的对比中,幻化出雨林绵远不尽的空间纵深。实处取其质,虚处观其势,虚实相生,热带雨林的奇特气势、神魂意象生焉。画家更把自己创造的“截干法”、“抟实为虚法”、“中间突破法”三种基本构图法的灵活组合运用,幻化出诸多空间分割奇特、形式结构新颖、境界独辟、情趣出其不意地创作出来。

  (二)

  当今的工笔画坛,花鸟画作数量不可谓少,但也不可讳言,有些花鸟画作尽管技法精工,但味道寡谈,缺少生命的程式触目,画意索然。品不出诗意,更遑论境界了。可见,工笔花鸟画一味靠功夫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工笔花鸟画需要灵性,需要人文内涵,需要工中有“写”,“意”才是它的灵魂。

  金鸿钧的工笔花鸟也并非件件意趣深醲。我试从画集中选几件有代表性的创作略作赏析,以求发现创作中某些规律性的东西。

  金鸿钧爱画紫藤,他笔下的《古藤繁华》构图新颖、别致,意象明丽、丰盈,不落套路。古藤画得苍老虬曲、内涵生机。其势似龙蛇飞动,内涵如万象升腾。怒放的藤花团团簇簇,若天边紫霞,又似花瀑流泻景象。

  李白诗《紫藤树》中有“紫藤挂云木”、“密叶隐歌鸟”句。写紫藤凌云高挂,繁茂的花叶把歌唱的小鸟都隐藏起来了。因此,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其形。而其诗意恰恰发生在“闻其声不见其形”的意象中。无独有偶,齐白石大师自题画紫藤中有“密阴合处无日光”、“好闻漫天紫雪香”句。与李诗暗含。观赏金鸿钧的《古藤繁华》,其繁花怒放倒挂、密不通风之象,不正是“密叶隐歌鸟”、“密阴合处无日光”之意趣吗?那“天半垂藤散紫霞”的空灵空间中,不正似有非有、依稀飘荡着“漫天紫雪香”的诗境吗?

  “意”是灵魂,“境界”乃格调,“有境界自成高格”(王国维语)。

  诗画相通,诗心、画意相映发,揭示了诗画创作的内在奥秘。金鸿钧的这幅古藤画法本有些板实,但因其意蕴丰厚而耐人寻味起来。那几只白鸽漫步于花明雪香春意闹画境中,闲适的神态,寄寓着画家的感怀:惬意、典丽、祥和。感恩大自然的缥缈诗意吧!

  石涛有言:“凡写四时之景,历L味不同,阴晴各异,审时度候为之。”“审时度候”,是要求把握大自然的时序运转与物候特征。这不仅对山水画创作重要,而且对花鸟画创作同样不可忽视。这就要求画家不是孤立的、局部的,而是立体的、全方位的感知、沉潜、融身于自然,才能画出“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的宇宙深境,表达出“天人合一" 的情怀。作品才可能具有审美的深度和厚度。

  如上文所提及的,金鸿钧通过对古藤意象及时序物候特征的充分表现,把盛春的明丽繁闹,可视、可感、可闻地呈现于当前。而他笔下的初春景象,则更考验画家观察的细腻与体物的敏锐。在《早春》中,画家既表现出春寒仍然料峭,又从瑞雪松散、枝头透绿中,透露出蹒跚来迟的春的消息。“迟迟日气暖,漫漫雪天春”(张荐诗)。其冷中含着暖意的灰色凋,既品格高雅,又让人在疏朗的空间氛围中隐约感到严冬之将去。细腻、敏感的含蓄表达,让会心的读者感到共鸣的惬意。

  欣赏金鸿钧的秋景系列,可以感知画家捕捉荡漾于天地间的秋天特有的清幽与萧瑟之气,但又分明不同于古人的悲秋情结,而是着意于“冷艳足为秋点染”的清旷凄美,或“满山红叶貌如酡”的微醺醉意。就是他的冬雪之景也似不着意于肃杀凋零情调,而是以雪的艳美圣洁、宁静沉凝为主调。内中深含主体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意趣。

  { 三)

  不少诗人、画家痴迷月光,仿佛月光有一种神秘的魔力能够点化人们的柔情、诗意和无穷的想象力。在月光的清辉下世间万物似乎都罩上了如烟似雾的面纱,花儿愈加迷人,丽人也似乎更加脉脉含情。

  金鸿钧喜欢描写月光下的景物,其月景别有一番非花非雾的朦胧情致。他笔下的月夜梅花《暗香》,很讲究朦胧中笔墨的浓谈韵味与虚实变化,并借助老干的曲折纵横、新枝的前后穿插、梅花的疏密错落,巧妙地构建出夜色的纵深感、层次感、空间感。在圆月西沉,疏影空蒙的世界中,弥漫着浓郁的神秘氛围。再现了“暗香浮动月黄昏”(林逋)的诗境。 画本来是作用于视觉的,但在想象和通感的作用下,也可以引发嗅觉和听觉效果。这幅画的灵妙之处恰恰在于,在听觉上唤起月夜的幽深宁静感,在嗅觉上又似有缕缕幽香沁人心脾。

  如果说金鸿钧的《暗香》利用水墨的含蓄朦胧,那么他的《月下丽人》则大异其趣,又充分发挥了装饰性色彩效果。在宝石般湛蓝色的天幕前,饱满的圆月呈金黄色调,昙现在微风中含笑摇曳,修长的翠叶似迎风舒袖起舞,其情景宛然进入璀璨的童话世界。

  他的《竹林月色》一改其惯常画风,章法新异,对西洋画的构图方法颇多采撷、汲取。通幅横向展开,视域广阔,又借助虚实渐变法推移纵深,在月光的氛围中更强化其迷远效果。翠竹青青,丛篁婷婷,在疏密远近所形成的节奏变化、浓淡虚实所构成的韵律意味中,弥漫着沁人心扉的清新,荡漾着欲言又止的柔情。我敢说,这是金鸿钧花鸟画创作中最富有抒情性,最具有晚钟声波扩散效应,渐行渐远,余音绵绵不绝的创作之一。

  金鸿钧的花鸟画写实性描绘多于虚淡点染,清晰具体多于含混模糊,而月光中的景物与情致使他走向微茫朦胧,其画境也愈见幽眇惝恍,也愈发动人情思。这是否是月光的点化作用?使画家“离画工之度数,得诗人之清丽”?(苏东坡语),其创作更具诗意和弦外之余音!

  2008年9月与北京

  天道酬勤书屋